医院文化
共情与你
作者:南区急诊 马磊
初遇梁老师的时候,是在一个冬日的黄昏,同往常一样,急诊科的患者熙熙攘攘。我坐在分诊台,面对四五个同时说话的患者或家属,双手不停歇的为患者测量血压,写病历,应接不暇。而梁老师就默默的站在分诊台旁边,等这一波患者基本都到诊室就诊后,分诊台终于恢复了些许安静。梁老师坐到分诊台前说:“姑娘,我有点不舒服,主要是胸闷,心慌。”我并没有特别在意,划好分诊条,用平时的口吻说:“我先给您测个血压,有家属吗?让他给您挂号,现在内科就诊患者比较多,您得多等会。您胸前区疼吗?多长时间了?还有什么不舒服,以前有过这种情况吗?”测血压的同时,一串的问题脱口而出。梁老师的爱人拿了分诊条,去建卡窗口长长的队伍排在最后,梁老师听完我的话,只是说了“都没有”三个字,便不再说话。我看梁老师精神并不是很好,怕是心梗的患者,测完血压,基本正常,我说:“您血压心率都挺好的,现在就诊患者比较多,我先给您做个心电图,如果您心电图正常,那么您就正常等着医生叫号就诊。”梁老师缓缓的点了点头。
我带梁老师到内科诊室,拉上就诊帘,做好心电图以后,医生说没事,正常排着看吧。于是,我把心电图夹在梁老师病历里,嘱咐她等医生叫号就行,然后回到了分诊台。恰好赶上倒班吃饭,接班护士到岗后,我走到楼道里,看到梁老师坐在外科就诊区,随口说:“您好点了吗?您得在内科等着,这是外科。”梁老师颤抖的说:“我知道,我有点害怕。”根据平时的经验,我觉得她和普通患者不太一样,于是我就坐在她旁边椅子上,问:“您怎么了?”
这句话说完,感觉梁老师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,她说:“我前两天也来过,其实我知道,我没什么问题,我有焦虑症,我觉得我现在有点惊恐发作,可是如果我不来医院,我不知道我还能怎么办。”无助的语气,无助的眼神,一个能意识到自己情绪有问题的患者,不停地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于是我拉起她的手,把语速放慢一些,说:“您不用紧张,放松。我可以陪您聊聊吗?”梁老师被我拉着手,我能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凉,还有点抖,她不置可否。从我问她答开始,我们慢慢聊起来。我说我叫马磊。她说她是口腔医院退休的护士长,姓梁,居然是同行,实在让我意外。我说那我得叫您梁老师了,她笑了笑,虽然只是嘴角上扬了一点,表情终于有点缓和。我接着说“其实您能意识到自己的疾病,只是为什么不能面对呢?”梁老师从到回龙观医院看病开始讲起,我们聊了焦虑症、焦虑症伴随的惊恐发作时的表现、退休以后的生活、以及平时的情绪变化。我能感觉到梁老师的紧张、提防、无助,她是多么需要一个良好的情绪发泄渠道。我陪着她,话题一点点的深入,她也开始慢慢的放松,偶尔还可以露出笑容,有时可以是她问我答。
一个小时过去了,我要重新回到分诊台,我问梁老师,“现在咱们可以停一停了,因为我还有我的工作去做,您觉得您还需要找医生聊一聊吗?”梁老师说,“其实不用了,但是谢谢你,我能加你微信吗?”我说“当然可以,以后您有任何需要聊聊的时候,都可以找我。”当我准备离开的时候,能明显感觉到,梁老师又恢复了刚来时有点紧张的情绪,可是我不得不回到岗位上,我说“这样吧,梁老师,您去找医生看看要不要吸吸氧气,这个不是治疗,这是一种方法,去试试各种方法。”梁老师用力的点点头,过一会就去吸氧了,半小时以后,她又来到分诊台。
“马磊,我回家了,我觉得好多了,谢谢你!真的谢谢你!”这次,她放松了很多,面带微笑。我说“没事,这都是我应该做的,您好好休息。”并且嘱咐梁老师的爱人,一定要陪在她身边,一定要理解她,她爱人握了握我的手,同样用力的点点头,我们仿佛是战士一样,手拉手站在一起,面对看不见随时可能出现在梁老师身边的,那个叫做“抑郁症”的病魔,我们用我们的力量,筑起一道精神屏障来保护梁老师,不被它伤害。
后来,我接到了梁老师的微信,她换了一个心理医生,换了一种药物,她现在努力接受治疗,治疗失眠,她现在努力回到之前的生活。最近,梁老师每周末都会回到口腔医院,作为守护天使志愿者,穿着黄马甲,为门诊患者导诊,咨询,问答,会主动参加离退办举行的活动,再次回到以前快乐的生活中去。
梁老师总是说,特别感谢我在她被疾病困扰最痛苦的时候,与她聊的那一小时,仿佛是生命中最长的一小时。其实她不知道,因为她,我又重新学习了精神护理学,也重新学习了“共情”疗法。现在“共情”疗法已经是我们正在学习并且应用的技能,只有真的共情于患者,才会更好的为患者服务,才会让患者有“获得感”。我们不是专业精神科护士,我们专业的知识并不完善,但是因为我们的同理心,我们更能设身处地的为患者着想,解决患者目前所面临的问题。
在急诊科多年,我已经看惯了生死,有时甚至已经开始麻木,遇到抢救的患者,不用多加思考、迅速执行医嘱、给与治疗,因为这就是我的工作。正是因为新医改提出提升患者满意度,提高群众就医“获得感”,让我不再仅仅关注患者的治疗,更开始关注患者的心理护理和人文关怀。
通过新医改的学习,我重新审视了自己的工作,我的工作是否夹带了些冷漠、机械和残酷?我开始改变,抢救同时,会特别注意保护患者隐私;在面对生命终末期的患者,给与更多的话语,或安慰,或鼓励,减轻患者的痛苦、满足患者的要求,给与家属更多的支持,让他们更能坦然面对生命的离去;让我的护理工作更加有温度,不再冰冷,共情于人。让患者有获得感,不仅仅靠话语,更多的人文关怀,会让我们的护理越来越温暖,让患者对我们越来越信任。就如同特鲁多医生说的,“To Cure Something,To Relieve Ofen,To Comfort Always.”